一年前的秋天,无意间与同学在东戴河初次尝试海钓,让我与海钓结下了无法言说的情素。超负荷的工作,身心似有不能承受之重,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召唤着自己:来吧,来吧!深蓝的海水,摇曳的船尾,我梦见自己钓了很多鱼,五颜六色,色彩斑斓,我兴奋无比。“十月我要去海钓!”朋友圈的邀约像是自己的誓言,一切都要让位于我的海钓之旅。这简直是上天的眷顾,抑或是鱼儿的召唤,恰好当时有云冰钓旗鱼的行程。没有担心,没有犹豫,我满怀内心的期待和一心想要尝试与旗鱼搏斗的兴奋,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深秋是属于收获的季节,我在这样一个季节里很顺利地来到了马来西亚云冰。云冰的环境怡人,食物新鲜可口,但是出海挥动鱼竿钓大鱼的想法始终满满地占据了我的心田,致使异域的风土人情根本无心细细品味。每年的7月到10月,洋流的变化使大群的旗鱼从太平洋迁移至云冰沿海,这里丰富的饵鱼让旗鱼在这片海域久久不散,恰好为海钓者提供了接触旗鱼的绝好机会。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我们终于要出海了,而我早已迫不及待。
天气晴好,风平浪静,我们全副武装登上船。船长是位40多岁的很有经验的马来西亚华人,他先带我们钓了一会儿小饵鱼,筛选出旗鱼爱吃的鱼种之后,便开始到深海寻找旗鱼的踪迹。船长告诉我们说:“在海上寻找旗鱼主要看海鸥,海鸥会飞到海面跟旗鱼抢食物,这样就会暴露旗鱼的行踪,所以海鸥密集的水域就有鱼群。”
“看,海鸥!”船长话音未落,我们几个人就同时大喊起来,大家也一下子兴奋起来。船长很快就将船停在了海鸥盘旋的海域,我们已经看到有旗鱼出水洗鳃啦!哇,太美了!大家迅速把准备好的鱼竿和饵鱼全力抛了出去。我选择了一支红色的Popping竿,黑鹰5000型纺车轮,主线是2.5号PE线,前导线则用到了40磅的碳线,钩子匹配的是自杀钩。我迅速用钩子钩住饵鱼的背部,然后抛竿入海,接下来就是充满希望的等待。这时,我看到领队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根橡皮筋,我正好奇皮筋能有什么用时,就看他将皮筋绑在钓竿手柄位置,然后将鱼线拉出20厘米左右又穿过皮筋。他的举动如此神秘,也不告诉我们,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橡皮筋的作用:饵鱼的轻微波动不会将挂入皮筋的鱼线弹出,而旗鱼上钩时,巨大的拉力则会让鱼线瞬间从皮筋中滑出,海钓者可以因此明确得到中鱼的信号。
我们开始作钓以后,海面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久久不见旗鱼上钩。钓鱼最是考验耐性的,每个人都很焦虑。我们经历了数次的甩竿和静等,终于看到鱼线从队友鱼竿手柄的皮筋中滑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家都期待着他与旗鱼的较量。中鱼的瞬间,船长急忙告诉大家先不要着急控竿,也不要刺鱼,让它先跑20秒,然后再开始收线,这样自杀钩才能牢牢刺入鱼嘴。在这20秒里,只要把控好线,保持钓线是紧绷的,确定它没脱钩就好。眼见这条鱼游得越来越远,线也出得差不多了,我的队友都有些急了,便开始收线拉鱼,重复着扬竿收线的动作。中钩的旗鱼也不甘示弱,一会儿被拉近一点,一会儿又开始疯狂要线,一场人与旗鱼的激烈拉锯战就此上演。
也就在这时,海面的其他位置也闪现出旗鱼的踪影,这是最好的机会!队友在船尾继续拉鱼,我赶紧跑到船头甩竿,期待自己也能幸运地中鱼。就在线组刚绑好几分钟之后,鱼线突然滑出皮筋并开始出线,我惊呼:“中鱼了!”船长跑来确认,是真的中鱼了,他帮我调节了一下泄力,就把鱼竿交接给我,让我先等鱼跑累了再搏鱼。我紧张地接过竿子,内心既忐忑又兴奋,生怕这条鱼跑了。此刻这条旗鱼挣扎着越跑越远,钓线一直在出,而且越跑越偏,一直跑到船尾方向。这条鱼一边逃窜一边连续跳跃洗鳃,当它跃出海面的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它是一条个头很大的旗鱼。我感觉握着鱼竿的手全是汗,激动、兴奋、紧张在心情交织在一起,我很担心自己的体力是否能与它抗衡。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只用了一会儿时间,我就被它从船头拖到了船尾。然而就在此刻,我的队友也在船尾与他的旗鱼较量着。我们俩根据鱼的运动轨迹跑位,同时不停变换方向,避免鱼线相交。因为我们是同时中鱼,而且遛鱼的方位也不同,所以船长不可以改变船的位置,只能停在原地,任凭我们两个人自由发挥。我感觉我的鱼获好重啊,而且越跑越远,远到300米的鱼线都快要出尽了。我时刻准备拉竿,但都无济于事,它还在向远处飞奔。每次线不出了,我就扬竿收线。前几次收线比较困难,我感觉并没收回多少,而且鱼的力道很足,还一直在拼死挣扎。我当时暗下决心: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要把它拉上来!
队友在旁边收线拉鱼大约有二十几分钟了,鱼离船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他那条鱼突然游向船底,鱼线也在一片惊呼声中被拉断了。拉了近半个小时的大旗鱼就这样溜走了,大家不禁惋惜叹气,队友也遗憾地收了竿,十分沮丧地坐在旁边休息起来。经历了半个小时的较量,他已是筋疲力尽。
经历了第一条鱼的失败,整条船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集中精力,继续与它周旋。我收一会儿线,它再跑一会儿,我俩最后终于进入相持阶段。这条鱼被收到离船还有约50米远的距离时,突然再次发力,一下子冲出去几十米,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难道鱼要溜?我紧张得要命,看着鱼线一直往外出,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全神贯注,稳住阵脚,抓住它每个静止的瞬间快速地扬竿收线,不给它任何挣脱的机会,始终让鱼线保持紧绷的状态,不敢有片刻松弛。鱼拉着我从左边船尾跑到右边船尾,来回数次。20多分钟后,我感觉自己的体力明显不支,腰腹的肌肉已很难绷直,也很难后移,重心也从腰背转移到胳膊。我的身体和鱼竿开始前倾,腿部也没了力气,身体渐渐抖了起来。难道就这样让鱼跑掉?队友沮丧的神态一下子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行!坚决不能重蹈覆辙!队友们看出我支撑不住了,纷纷询问要不要替我一会儿,我都一一谢绝了。一定要坚持住!就算拉不上来,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还有劲儿吗?还行吗?”队友们焦急地询问。每次我都强打起精神回答:“能撑住,没问题,谢谢!”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全身都在发抖。我拼命地让身体的重心后倾,可是腰酸得根本直不起来。我有点害怕了,也更担心了,这时鱼似乎也看出我的力气快耗尽了,突然发力游远,差点把我拽到海里,我还为此惊出了一身冷汗。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也不甘示弱,弯曲双膝,用力顶住船板,让自己坚持住。当我没有力气收线的时候,我就死死抓住鱼竿,给自己一分钟时间恢复体力。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鱼也没了力气,没有太大的动作,我就此判断它也没什么力气了。充电完毕,我感觉胳膊还可以抬起来,就立即扬竿收线。几轮下来,我已经能感觉到它离我越来越近了。我一鼓作气拉到还剩20米左右,已经可以看得到修长的鱼身在水下不远的地方游动。嘿,好漂亮的大家伙!看到它的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满足和幸福充盈在心中,身体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光。这时的它已是筋疲力尽,不再挣扎,它的庐山真面目完全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身体都是酸麻的,但内心无比喜悦。大家欢呼着让我准备与我的旗鱼合影,我尝试站在船尾把它笔直举起拍一张霸气的照片,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把它举起来了。它真的很大很美,张开的背鳍好似一面旗帜。船长说它至少有100斤,我个子小,却靠自己的顽强和坚持钓到了最大的鱼。我颤抖地坐在船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它拍了一张照片。在马来西亚,旗鱼受到很好的保护,钓上来的旗鱼只有30秒的拍照时间,然后就要被快速放回到水中,帮助旗鱼补氧,确保放生后它们可以平安游走才能放手。我坚持要自己把它放生,于是船工和我一起在水中抓住它那尖长的嘴,随着船的开动,混合着氧气的海水也缓缓地在它的鳃里流动着,看氧气补充得差不多了,船工示意我可以放手了。
简单的道别,在船的加速中放了手,看着它平安游走,我的心头突然涌起一分感动。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彼此挑战,彼此征服,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坚持下来,这样才有机会享受成功的喜悦,但其实无论输赢,我们都理当相互尊重。这次经历我将永生难忘,相信在人生的任何时刻,尤其是困难发生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此时此刻的那份坚持。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浮躁的心情也许很难让我们对一切常怀满足感,但对生活保有一分期待,对自然保持一分好奇,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很喜欢游海的那句“See your sea(看见你的海)”,我们都应以自己的方式,探索自然,认识自己,在过程中发现生命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发现生活的美。
船在海面上随浪飘荡,队友还在准备新一轮的战斗,而我则坐在船尾,回味着刚才的惊喜与幸福。因为我知道在今天的行程里,我是没劲儿再拉一条旗鱼上来了。队友们猜测我的胳膊在第二天肯定抬不起来,我对此观点表示认同,甚至双膝因为当时顶着船板都淤青了。直至出海归来,我的全身还有点抖。到了岸边,几艘船的队友都回来了,大家开始分享鱼获,直到这时我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体力也恢复了过来。除了我们的船是出发钓旗鱼的之外,其他船上还有钓鱿鱼、鬼头刀、海狼等其他鱼种的队友。除了旗鱼受保护要立即放生,其他鱼获都能带回来作为当日的晚餐。我们大家饱餐了一顿之后,相约去酒店后院不远处的沙滩挖螃蟹。我们一队人有说有笑到了沙滩,深夜的海面有着可怕的深沉,黑暗吞噬了天空,压低了海面,冷静的海浪拍打着岸边,我突然看见了奇妙的蓝色荧光浪,那是传说中的“蓝眼泪”,从科学上讲是海里的微生物对于岸边的海浪出现时的应激反应,它们会闪现出蓝色的光,非常壮观美丽。大家一边感叹着大海的神奇,一边有说有笑地挖螃蟹。当我们挖到螃蟹时,它们会在沙滩上迅速的跑着,大家你追我赶,颇有足球运动员的气势。我们当天玩得轻松开心,整个夜晚捕获了80多只小螃蟹。
在几天的行程里,我玩得乐不思蜀,直到行程在喜悦中悄悄接近尾声时,我才感觉到有些不舍。想想自己即将回归飞速发展的社会,浮躁的心情很难让我们对一切常怀期待和满足感。就我的工作而言,上个月完成了销售额,即使在这个月也能完成,但是满足感都会发生边际递减,于是精神上越来越难满足,整个人也开始进入低欲望时期,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不关心也不在意。但是海钓,它的奇妙之处在于让人永远对下一秒充满期待,比起结果,最美的就是期待的过程,不是吗?在鱼儿上钩的前一秒,我们都不知道跟自己较量的会是什么对手,也总是期待着赶紧揭开对手的神秘面纱。每次如此,期待和结果都能带来持续的兴奋和满足,不曾递减,反而增加。我想我所向往的生活,也大致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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