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兽吃人这件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时间:2023-10-29 浏览:71 分类: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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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死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他被年兽叼走。

三十年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他的尸骨,

千禧年快立春的时候,家里接到了黑草营派出所的电话,他们说找到了我的兄弟。

我的胞弟徐三郎如今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三十七岁,可他在黑草营西面的山上,一躺就是三十年。

立春过后,母亲随我回到了黑草县。这里还没脱开天寒地冻的冷,到处都是积雪,天上压着黄胧胧的云。县上派出所的员警带我们去了那座山上,他们说报案的是两个猎户,在山林子最密的北坡下面发现了一具小孩的骸骨。

车到半山腰就骑在了雪棱子上,我搀着母亲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那处地方。黄色的警戒线早就撤了,坡底被掏出一个雪窝子,那里立着一个牌子标示着骸骨的位置。

母亲走上前,蹲在那片地上,用双手轻轻抚摸着裸露出来的黑色泥土和枯叶。四周都是茂密而寂静的杉树林,抬头看不到太阳,低头也看不到影子。每棵雪杉都长得一模一样,毛茸茸的叶子,上面都落着一层薄雪,又高又直的树干,连树皮纹路都近乎相似。它们无序的生长在这,随着山风没有规律可言地摇摆,根本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员警说,时隔这么多年,证据都被破坏没了,我们采集的有用信息很少,只叫当年立过人口失踪案的家属过来认一认。

我搀起母亲,问他,能不能再带我们去看看遗体。那员警看了看母亲,点了点头。

下山的路迎风,我们被风呛的流泪不止,风卷着细雪在脸上糊了一层冰晶。母亲抬起胳膊挡着眼睛,艰难地在雪中前行。我回头,身后的脚印很快就被吹没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杉树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县上,我们又被带着去了医院,在仵作间等了好久,一张盖了白布单的钢架床才被推到面前,白布掀开,是一副枯的黑黄的骨架,蜷着侧卧在上面,旁边还有零星的一些渣滓,黑泥土。起初母亲缩在我怀里,颤抖着,也有点疑惑,她不太敢确认这幅骨架到底是不是我胞弟,只是看身形大小,大抵是那个岁数的。后来员警又拿来了遗物,他说这都是穿在骸骨上的衣物,让我们再辨认一下。

母亲打开袋子,里面整齐的叠着一套旧衣服,是我当年穿剩下的运动服,还有一双脏黑脏黑的破鞋,几乎要烂没了。翻到最后,母亲的手兀地一抖,她颤巍巍的头发丝刮擦着我的鼻子。我接过袋子一看,最下面是一块红色的披风。胞弟徐三郎曾经把它系在颈项间披在背后,跑跳间就胀满了风,显得极其飒爽。母亲明显也是看见它才确认,面前的骸骨正是她的儿子,她把脸埋在双手间哭泣着,声音呜呜咽咽,像极了黑草营冬天的北风。我搂着她,看着员警又用白布把骸骨罩起来推走。他说,明后天你们再来办手续吧。

我们走出阴冷的医院,警车一路把我们送回了黑草营的村口。母亲佝偻着先回到旧屋去了。我在雪地里四处乱走,挨家挨户的门口都挂着迎新年的红灯笼,风雪里,黄色的灯笼穗没魂似地乱蹬着。一个孩子跑了过来,他张口就问我:“阿舅,你是从城里来的吗?”

“是啊,我是从这个村走出去的。”

他又问:“那你说,万兽之王是谁?”

我蹲下身,望着不远处的两盏灯笼,才回过脸答,“是老虎吧。”

他笑着和身后随之赶来的孩子一哄而散,一边得意地喊:“万兽之王是年啊!”

那一瞬间,恍如隔世。

一九七七年的隆冬,黑草营迎来了最严酷的寒潮,无法说明是湖泡、沼泽或者是湿地的塘子上结了厚厚的冰壳,里面长的一簇簇黑绿黑绿的水草随着温度的下降迅速枯萎了,从西山的半山腰向下望,那片冰壳就像大地上长得一块茧子。我和村里的一对豁牙子兄弟一起坐在西山半山腰的石头上,眺望着远方连绵的银色山脉。鹅毛大雪一层又一层的铺在山中,村落里,一什一物都是苍白的,只有一抹红色停在冰壳上。

黄胧胧的云和天边的雪山终于混杂成了一条线,一直凝视着那条天际线,眼睛就格外的疼痛。我们仨抽着鼻子把目光收回到近处,豁牙子中的哥哥指着那抹红问道:“那是不是你胞弟?”

我眯着眼答是我胞弟,是我胞弟。于是我们三个人把手拢到嘴边,一起大喊:“徐三郎!徐三郎!”

红点闻声在原地打了个转,他抬起头冲着西山的方向使劲挥了挥手。我拢着音问他,你在那做什么?隔了一会儿,他答,我在看鱼!

我和那对豁牙兄弟听到有鱼,立刻拍了屁股往山下跑,一路冲到黑草营的冰壳子那里。胞弟在塘子的深处,我们拨开枯死的水草,在冰面上向他的位置走去。冰壳结的十分厚,表面呈现晶莹的黑色,起着大大小小的气泡疙瘩。

不久,胞弟红色的披风进入眼帘。他蹲在一簇折断的水草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冰面。豁牙子兄弟凑过去,也蹲在那里认真的看着。我站在他背后,仰起头找着刚才坐过的山腰。西山蓦然变得雄伟而巨大,从山顶开始稀稀拉拉的长着几棵高大的雪杉。一阵一阵的雪雾裹挟着,树影婆娑。

“哪里有鱼?”

豁牙兄弟中的一个问道。

胞弟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趴在冰上使劲的盯着。是不是被你们的脚步声吓跑了?他嘀咕道。那对兄弟一下索然无味的在冰上坐了下来,“冰冻的这么厚,哪里还有鱼,是不是你看错了?”

胞弟趴在冰上,又四处看了看,冰的纹路很细,里面都是麦芒尖大的杂质。

刚才有一尾很大的鱼,在这几块水草底下的冰壳里钻。胞弟比划着。豁牙子兄弟不耐烦,踹着脚站起来说,还是你跟我们一起上西山去吧。

豁牙子兄弟走在前面,我和胞弟走在后面,四个人踩着硬邦邦的冰壳向着岸边走去。一绺绺的风拂着天地间的万物,万籁俱静。不知道是豁牙子兄弟中的哪一个突然摔了一跤,他扶着另一个的腿站了起来。

“诶!”站着的那个指着西山的某一处叫道:“你们看!”

我们同时向他指的位置看去,白茫茫的山上什么都没有。

“看呐看呐!”兄弟中的一人不断地指着远处,“山顶那林子里是什么?”

一时间我们都不确定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景象,但确实又是亲眼所见。从山顶开始逐渐密集的杉树林间,闪烁着两颗巨大的红色眼球,瞳孔像冒着火焰的地狱入口。那眼睛长在巨大的青色兽头上,一片片的鳞甲都折射着雪的光芒。它只从密林间探出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面部,便看见我们发现了它,随即飞快地退回到了杉树林的阴影里,只有那两只冒火的眼珠散发着幽暗的光,慢慢隐没在了黑暗中。

豁牙兄弟的裤裆都湿了,尿骚味顺着风灌进我们的鼻孔。我拉住胞弟的手,才发觉他抖得厉害。那天下午,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向村子里跑了,黑草营通往村子的小路上我们滑了无数个跟头。我和胞弟跑进家门,一头钻进炕上的大被里,衣服上还挂着一层薄纱似的冰渣。我看着他的嘴唇因为害怕和兴奋,变成了紫黑色。我想我的也是这样。

胞弟瑟瑟的用眼神小心地询问我,我裹紧大被,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我们,看到那东西了。

黑草营的人除了贫穷,就是无药可救的迷信。

一九七八年年前,他们对过年的恐惧大过了高兴。从豁牙兄弟家开始,人人都在传说那东西正在黑草县西山上四处游荡,白天晚上都见不到人走在路上。那时候他们都心有所指的称呼为那东西,不敢肆意说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们猫在家里听着窗外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啸,说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怪物的嘶吼,雪却是越来越厚,将将快要埋掉这个村子。

新年的前两三天全村人不得不开始准备祭祀,他们手忙脚乱的搭着祭台,剪窗花的,写联子的,磨刀杀猪的,绣花针纳鞋底的,全都一股脑儿的出来了。豁牙兄弟小跑到我家,扎在我和三郎的炕上,其中一个说他们的父亲今早把圈里最肥最大的猪牵出来拴在栅栏上准备宰了。另一个说,今年的猪头是祭祀用的,挂在西山脚下的祭台上,夜里那东西会自己下山衔走,不会进村害人害畜的。第一个又补充说,各家各户都把炮仗拿出来挂上了,有的比大腿还粗,里面填的火药星子洒了一路。还有人专门去县上买竹子,准备砍了竹节留作后用。

我和胞弟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一会儿闹出这么大动静。豁牙子兄弟瞅瞅我们,变戏法的从身后摸出一串鞭炮,每节都有两指并起来粗细,一个个填的肚满。一个说,他们从家里偷了好几挂,每挂约莫一百来响,都埋在西山附近的雪里了。另一个说,要去西山把这些炮全点了,吓吓那东西。你们来不来?不来也不要和其他人说我们去了。

我和胞弟对望了一眼。胞弟说,听说那东西专吃人的脑袋瓜子,保不齐蹿出来把黑草营的村子全屠了。豁牙中的一个回,不往山里走太深,就在杉树林的边缘地带,白天它肯定不会出来的。胞弟听完眼睛看着我。我想了想说,走。

我们趁着全村忙碌的档口,换了更厚的袄子,胞弟还不忘把红色的披巾系在脖子上。他跑在我们仨前面,朝着豁牙子们藏炮的地方奔着。一片白的刺眼的雪原不断延伸,黑草营的村子在身后越来越远,雪密了,或者是我跑的太快,打在脸上的雪全都融化成一滴滴热汗。我们呼着一嘴哈气,像四个火车头一样跑到了西山脚下。

黄胧胧的云团静止在西山的山头上,像是一块破旧的棉絮。扒开松软的雪层,几挂红橙橙的鞭炮露了出来。我们一人提了一挂,向西山山顶前进。

山道被雪埋住了一半,黑泥土上也结着一层冰茧,豁牙兄弟一直在摔跤,有三五个炮仗被他的身子压得瘪了下去,他嚷嚷,实在不是我怕,真是这路不好走!

山路一圈圈的盘绕,视野也在一圈圈的卷曲。旁边的山尖上被风吹起一层粉雪,暮色压的很沉,层峦起伏的山脉描绘着一条条虚虚实实的雪线。冷,着着实实的冷。又路过半山腰的那块石头,胞弟拎着鞭炮几步踩在上面向山下的村子眺望。风把他的红色披巾吹的猎猎作响,像一面唯一有颜色的旗帜。

再往山顶走,衣服里闷了一泡汗,就是从领子不肯撒出去。几棵黑色的杉树就在前方等着我们,离看见那东西的树林越近,心跳越快。豁牙兄弟的脚步也放缓了,他们并排在一起,我和胞弟并排在一起,像那天下午一样,我们四个人排列着整齐的队形,终于走到了杉树林的边缘。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有八个鼻孔在自顾自升腾着白汽,从后面看就像豁牙兄弟的魂魄正从脑袋顶上飞离,三尺五尺,越飞越远。

胞弟愣着,和我们一起打量着成片的杉树,静如死灰的山顶上只有四个孤零零的孩子。他突然说,“你们听见了吗?”

我和豁牙兄弟都十分紧张的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那天看到的那双血红的眼睛,更没有听见任何除我们以外的声音,只有杉树像黑色的波浪一样,层层递进着。我们问他听见了什么,他说他听见了有人说话,就从杉树林的深处传来。我们又问那人说了什么,他说那人在说,‘看啊,看啊’。豁牙兄弟撇撇嘴,去找能挂鞭炮的地方去了。只剩我和胞弟站在密林前望着那片黑暗之地,我努力的听辨着他说的声音,可是除了风的呻吟,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怔怔的,举着那挂红的耀眼的鞭炮,面朝阴暗的林子深处,他喃喃自语,“留下来,留下来。”我不解他的话,但却感觉我们似乎无意发现了天地间的一个秘密。

暮色彻底落了,那团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风起杉林,落下的雪被席卷着带上半空中,一片虚无幻境,烟波浩渺。

第一挂鞭炮挑在树杈上,豁牙子兄弟点燃了火捻立刻跑的老远。火捻呲了一阵,那挂炮仗就像突然被人抽了骨头的蛇,在树杈上扭动起来,紧接着震耳的炮竹声炸响,把杉树高处的积雪全震落了。我们堵着耳朵还是觉得耳道生疼,豁牙兄弟高兴地大喊大叫,胞弟也很快活,在旁边撒腿跑着,撒着欢。那挂炮仗响了很久才停,我们四个人放下堵耳朵的手,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但可能都在为了这声响可以震慑住那东西而高兴。

听觉在逐渐的恢复,豁牙兄弟说,那东西一听到这炮仗声,八成吓跑了。我们环顾四周,燃烧殆尽的鞭炮还在冒着几缕黑烟,崩了一地火红的皮瓤。有几只没燃的大肚炮仗,我和豁牙兄弟都重新燃了扔到树林里听响。豁牙中的一人提议,不如再往树林里走走,趁胜追击,把那东西赶得远点。我们都沉浸在所谓胜利和无畏的喜悦里,猫身钻进了杉树林中。

天上没有光,地上也没有影子,地上的雪越来越白,越来越厚,只有四个孩子喘气的声音。周围的树杈都太高了,我们找不到可以挂炮的地方,胞弟说直接在雪里点了。豁牙兄弟说,我们都点过了,你点吧。他俩避在一棵树后,堵着耳朵,只露出两个脑袋。

胞弟凑在雪地上,捏着火捻点着了。他回身也跑到我身边,鲜红的披风剐蹭着我的下巴。隔了好一会儿,那火捻都没有动静,炮仗也没扭起来,如同一条死蛇盘在那儿。

胞弟问:“它怎么不响?”

豁牙兄弟摇头,“是不是被雪水浸湿了,灭啦?”胞弟又看看我,踮着脚凑到了那挂炮仗旁边,他捏住那火捻儿,寻找着光亮,仔细的研究着。

下一秒,那挂鞭炮又像条回暖的蛇,翻滚着燃烧起来。青烟和金光同时在树林的深处炸裂,通天的炮响不绝于耳,明明灭灭的爆炸呲着火光,在我们的脸上跳跃的映照着,每一棵雪杉都分裂出一条笔直的黑影。

而在我的眼里,胞弟用两只手捂住双眼,深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滴答到白雪上。他号哭着,可不知道是我们堵住了耳朵还是炮声太响,我一丁点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有刺骨的寒冷一拱一拱的,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那挂鞭炮终于放完了,杉树林刹那恢复了黑暗,所有的影子都消失了,跳跃的光线和硝烟味也消失了,胞弟的哭声一下显得极其凄凉。我们三个围着他,他颤巍巍地撒开捂着眼睛的手。

豁牙兄弟瘫坐在地上,他们拼命踹着雪想要站起来,但是两条腿根本使不上力气。我不敢再凑近他,也不敢把他扶起来。终于,那兄弟两人互相拽着,向着树林出口的方向旋风似地跑了,只留下一个脸上炸开花的胞弟和我。他胡乱地想要揪住我,眼睛上的两处黑窟窿像两朵绽放的礼花。我认不出他究竟是我胞弟还是一个怪物。

我也跑了。

寒冷切割着我的眼球,胞弟的哭声被远远甩在了没有影子的树林深处。雪杉飒飒地摆动,如同西山上长出来的手掌。

从西山下来,我不断地向灯火闪烁的方向奔跑。村子在冰天雪地的山坳中像一座孤岛。入了村口,到处都是灯笼,一撮人围拢在一起,中间站着豁牙兄弟,他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管别人怎么问,就只反复说着我们偷了鞭炮去山上放。那些人见我跑回来,又围在我身边,一张张嘴翻天覆地的问。

“是那东西吗?”

“西山上又看见那东西了?”

“三郎呢?”母亲在人堆里高亢着嗓子问道。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停了,又疑惑地打量我。

爆竹的声音猛然炸响,此起彼伏的灯笼连成一条长龙。我的视线从母亲脸上划过,从堆雪的屋檐划过,最终定在沉闷的天色上,失去知觉前,我想到了胞弟那双红彤彤、盈着满眶鲜血的眼睛,里面翻滚着地狱的岩浆。恐惧和懦弱支配着我,不知道如果母亲得知真相该是多么地恨我,所以我最终说出那样的话。

“胞弟,胞弟被年兽叼走了。”

众人哗然。

那是一个惨淡、苍白的新年。黑草营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出动了,他们拿着手电和火把,在西山上一字排开地搜寻,但是除了几个孩子的脚印和一地的鞭炮皮,什么都没有发现。杉树林里只找到了一条冻硬的鞭炮绳,连胞弟的血迹都被雪覆盖了。他们不敢再往林子深处走,怕那东西真的跑出来。

母亲又问了无数次,我都告诉她,是年兽把胞弟叼到深山去了。她崩溃了一次又一次,她说她不明白,那东西不是怕鞭炮的巨响吗,为什么还蹿出来害人?它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就像如今我的心里,想起胞弟时的感觉,天寒地冻,唇寒齿亡,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人还要凶险的动物吗?我答不上母亲的话。

每天夜里我都梦见胞弟可怖的样子,他在雪中和一条浑身赤红的巨蛇搏斗着,直到从林深处探出一个巨大的怪物头颅,它瞠目,那里冒着熊熊的火焰,火舌撩着杉树干。它用头上的犄角向胞弟戳去,胞弟不动了,它一口咬下他的脑袋,转身隐没在山林里。隔了一会儿,它又冒了出来,身上的青鳞闪着寒光,它怕他诈死似的,又观察了一阵他不动的尸身,才走过来一口吞下,这次是真的转身走了。

我被这样的恶梦折磨着,几乎忘了真实发生的是如何如何。只有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当年的那股寒冷便噌的带着悔恨吞噬我。

一九八零年,豁牙兄弟家搬走了,走之前豁牙兄弟的门牙早都已经长出来,他们低着头,我们三个像三个孤儿一样沉默的站了片刻,没人提起胞弟的事情,他们也似乎默认了我当年的说辞,没有一句道别,我们怀着心事散了。

母亲放弃了寻找胞弟,她时长望着绿莹莹的西山,望着日升月落下的西山,望着那片无言的杉树林,她只告诉我,豁牙兄弟的父亲做的鞭炮被收缴了,里面塞得土炸药太凶,他们一家也就这么逃亡而去。而我再不要去那座山上。

没等八一年的新年来,母亲带着我也离开了黑草营的村子。离开前,我注视着那座遥遥相对的西山,只有我知道,胞弟肯定还留在山上的某处,但是他为什么没有从树林里逃出来,他又去了哪里,他是死是活,这些都变成了离奇的猜想,但这话无论如何都再也讲不出口。

我们走了,当年的那两挂红灯笼早被风吹日晒成了旧旧的红色,在岁月中兀自沧桑黯哑。

这静谧的雪像纸灰一样纷纷扬扬的落着。风在前面追赶着点燃它,将它烧在空旷的冰原上,灰烬落在地上。三十年的光阴,冰雪似乎从没离开过这里,我彻骨的自责也随着时间深深的沉淀在记忆之中。如果当年没有丢下胞弟,也许一切都不将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副黑黄的骸骨会原谅我吗?只有在我真的看到那条鲜红的披巾时,才能确定他真实的存在过,也真实的被我的懦弱戕害了。

黑草营的员警说告诉我和母亲,胞弟双眼和鼻子周围的骨头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他们推测,胞弟生前双眼遭到过外部的伤害导致失明,创伤大约是深可见骨的,很有可能也严重伤害到了大脑的部分,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他在杉树林中迷失方向,向着更远的北坡走去,最终跌到北坡下面,一命呜呼。但这些也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具体是如何的也无从考证。

我穿过村子的尽头,向着西山走。山脉横躺在大地上,像亘古不会融化的冰。西山的山脚下站着一个孩子,他歪着头问我,阿舅,万兽之王是谁?

黄胧胧的云又飘来了,它聚拢片刻,复又离散,在天空中张合着,恍惚着,凹凹凸凸,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只耳朵的形状。更不知道是谁的耳朵,张的这么大,飘动着、探听着我们的话。

我回,是深山老林里的年兽。

他笑着在雪中打起灯笼,那灯笼簇新簇新的,一罩水红色摇曳在寒风中,不禁让我想起那时我们四人看到的那东西的眼睛。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喊,“阿舅,年兽是骗小孩的,万兽之王是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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