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纪事（2021-2022诗选）
我们的岁数来得刺骨，杀死所有浪漫
日子凛冽，这是原因其一，冷却你
却又不至于将你埋骨
星期天，星期日，很多时候
我们脱下包装，脱下咸湿的鳞片
他的脊椎，是一条疮痍的河
横卧在你背上，你足以体谅
东北平原的臃肿
Ⅳ
产云机，晶体艺术
你梦见难熬的，雾霭雪花
你乘坐，他们放生的烟囱，去往外太空
火星并不都是热量，并不是只有坟墓
你注定，被陈旧，被伤痕
我们心慌地翻身，装作什么都没出现
我依然悲伤，而你依然沉默
试图熄灭体内连绵
百年蛰伏的火山
我们的青年时代
1.身份证
在这里我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绝非本地人，他叫小四川
特征是油头和四川话（当然如此）
我们以省份为代号
名字在这里并不重要了
也就是说，除去网管
我们几乎可以代表整个国家
我们打个喷嚏
全国各地就纷纷戴上口罩
2.要素
网赌:至于为什么要网赌，可能这就是一个设定，类似于人物小传
碎屏iPhone: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烟:一场忧郁需要一场雨……
假鞋:反正谁也看不出。是的，鞋子就是面子
油头:不再是小四川的专属了
鸭腿饭:其实我平时更爱吃黄焖鸡饭
生活费:这要牵着到家庭了
下岗:年纪轻轻就下岗，和东北下岗潮呼应上，虽然我们并不冷，相反一年四季都穿短袖
非典:或是其他什么的
爱情:我把爱情放到最后，是因为它对整个故事来说不可控
我们的爱情:都是一次性纸杯
3.公共场所
上网无非打英雄联盟
两把匹配之后，开始大乱斗
（我很多次有冲动想买永劫无间）
但后来就不想了，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聚在这里有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们都是这样过的
这一整个月，都是这样
4.背景
我们真的成为了新闻里小数点的末几位
无所谓，倒是网吧马上关门了有些影响
5.日常
平时就睡在这样的椅子上面
不想动了，打游戏倒不至于真的
只打游戏
还是要吃饭呢
“然后呢”
“……”
“将就
就这样吧”
6.打破日常
原谅我用了一个编剧手法
否则我们根本没有推动力
网吧关门时
我们刚好用光身上的所有钱
我们和所有自然规律一样
进行了大陆漂移
整个国家板块乱得
像几百年以前
7.合理诉求
听说医院管饭
我们立马跑遍全城
去寻找感染者
他说非得不可
我也认为
非得不可
在街上
看到戴口罩的人是多么珍贵
好在有，还很多
他们提高了整个城市的
空气质量
8.坐着
老人就这样坐在路上
仿佛有没有人，都没关系
没什么能打扰他
用自己测量往事的长度
我猜他很久之前就这样坐着了
那时还有象棋
和同样老的
（同样喜欢坐着的女人）
他应该不会跳广场舞
毕竟他
喜欢坐着
一坐就是整天
9.主题曲
抖音十分热闹
也许很多消失的人
都搬进了app里
楼层越来越高
还有了隔断
app也越来越多
也出现了共用同一背景音乐
但彼此不相识的人
我们很难受
难受时就放热门歌
我们要以乐衬哀
10.离开了
如果是个大学生该多好啊
如果是个有女朋友的大学生该多好啊
如果是个家里有钱的有女朋友的大学生该多好啊
如果是个有不死能力的家里有钱的有女朋友的大学生该多好啊
有钱是我们一直想的事
大学生不是
不死更不是了
11.结尾
小四川咳嗽了一下
我们不在乎成都的GDP
我们只要这声咳嗽可以
像抽烟那样，很自然
就发生
最后我们都咳嗽了
兴致冲冲地跑到医院
但医生说
这只是感冒
“你们不要担心”
就坐着，就会好
觀世音
Ⅰ
李妙善，李妙善。你倒伏的身体，攀附，上离别的场面话被
悉数的大巴连根拔走。经过山，经过山。胡须盲长，八字内
敛。性别之中辗转反侧，时而粗野，时而羞愧。妳的百般娇
媚涂抹抖音胭脂粉黛。风吹，草动。切记沉默，渡难经势必
九九八十一次咀嚼才，过定位:广州，东莞。“请下一站的乘客
依次有序……”你往前走，（妳）左脚轻右脚重，低头看手机什
么也不干也千万不要。抬头，与人群，万万不可对视。摆动
手上的腮若无其事顺着环线溯流。避让共享单车电动车出租
车网约车公交车。前方禁行请，和虫类钻进城市地铁的肺叶
之内。长出一些器官吧。李妙善。你（妳）需要用铁锈的恶语
超度死去四十年的塑料元件。请，长出一些器官吧。一些器官
Ⅱ
那么，看过来。我蹩脚地生气，样子尤为滑稽。
一起跳舞的时候更是摇摇脑袋。说不出为什么，就是
爱笑。喜欢咬着嘴皮。“喜欢，和爱，是不同的。”
其次，我们唱大风起兮云飞扬，super idiot的笑容都没你
饿了就躲进席梦思里边。最里边。到底该喜欢谁呢？
每个人穿着厂服都像开了包装的罐头鱼而你却
是个例外！我迷恋成功学，于是在星期四的傍晚
我会悄悄买一份肯德基。吃不下的留给你。你摸摸肚子
昨天还是这样，今天还是那样，明天这样那样什么样该穿
什么样啊？巨星，来份泡椒凤爪要不要。听我说！
哪怕是抱怨。可宿舍楼真的太高了，我走到一半就会退回去
退化成爬行动物。会飞就好了。请戒烟！东莞已经三个月
没出太阳。我真的不喜欢下雨。错，是不爱下雨。纠正我
北方的口音。在南方就是水蒸气。你怎么成天刷抖音呢？
我喜欢你，呸！我爱你。上当吧，这可不是传销
有时我会想，你那么喜欢雨天。当我学会飞行的时候
你会不会觉得很冷
Ⅲ
之后，你就收拾不多的衣服离开了。不像个厂妹像
喇嘛。白天和夜晚被很好地折叠在一起。在这之前
别忘用手机放一首大悲咒
我们祝福。活着的亡灵，也得排好队。
这行程有些像普度众生，但有本质区别。比如送外卖时
你把世上的泪水都敛进眼里。医生说这是感冒，阿莫西林
你收留毒性，释放如烟圈一般的呼吸。悲悯过头了
就会把皮肤晒黑。窗子打碎。
有些话你只能在网上说。你太忙。收盘子时看到一个光头
推测他是否有比桌上更多的爱人。挠得皮肤发痒，铝制瓶口
你已经来过十八座城市了，十八个慈悲的应身在街头巷尾
城乡结合部找工作
骑着电瓶车
那天你路过市政府，看见许多卡车把观音扶上墙
此时此地，你像厂妹那样虔诚。
呆呆地低头
Ⅳ
酒吧夜场，我们如野草随二氧化碳涟漪。空气中
只需要一滴酒精，你就能燃烧得彻头彻尾。扭捏着
我们就不怕看出是谁的罪孽深重。始终无法通往极乐
五十度的海
摇摇骰子。摇摇骰子。今后的岁数会在一个叫“死”的地方
轮流展开。你信手拈果盘里的橘，你看见很多人向南方走去
磕得头破血流可你
视若不见
飞机降至海南都会在南山徘徊。像争渡
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此像你。你彻底变成一个女人
在不知道的时候，为你塑了像
瘫坐着，电路宝瓶从小生长
很多人走过，思考面前的人怎么和观音如此之像
死去的姿势像，仪容不像
Ⅴ
麻将啤酒客运站，摊前路宿风不止。
环线公交健康码，车后寻烟人未事。
三十六载过平生，除去清欢半面苦。
观音如今在何处，详情请看大屏幕！
《观世音菩萨宏愿传》
导演余还森
领衔主演李妙善（男）
李妙善（女）
上映日期
2022.7.4
浮世情人
Ⅰ
你下着棚户区昨日细雨。如烟的湿气光明正大地穿过
作为男人的我。真真，真似即将发霉的身份证。废墟中央
挤出潮湿南方的抹脚帕晾干整个下午。零三年火车站台
满箱老辈子堆积大厦。而你婚姻短促，押运至隔断我的私人卧室
生产创后证明书。梦遗是紫云般的存在，繁复大梦。墙外夫人
趁机收留了许多坐着也不会说话的儿子。看情人如何似水流年地
离去啦。我的你躺在发廊荒废喃喃睡意。有很多清晨是他那样的那样买下比生命更新的彩票——所有的情书撕成触不可及的合同。恍，恍与夜间祈祷，你哽咽的千万螺丝覆盖滇池沉积钢筋的方言
红砖命名术的一种，或其他。说得辱得我报销体内废旧的冰红茶
也有些，数月在寻找瓶盖。“再来，再来熵增的昼夜
与不朽的唾沫”
六月，出租屋，热浪。晴，逼仄。我的情人，我的情人终于
长出久违谋面的骨肉。此时你比任何一个你都要开心，我们精心修缮，用秤砣规划他后来肆意的蔓延。垂泪了五千年的落日之下
怀中不断的刺深深照见三百年后的农民工。笑十分塑料着
藏着。噎着。若今年返乡，请将她银行卡中攒下的病症通通世袭
Ⅱ
周身谗言般困住我的四壁。亲爱的最爱的，你喜欢什么呢？
今晚的白色连衣裙流经长江两岸。我缝补它的时候明明
没有这么多皱纹。鸭腿饭配炒粉是最后的滩涂，你对嚼烂执着
就已经跟众多爱情不同了。叫我不要千帆，不要千帆
还这样做呢。不要！就让我一个人被传单围成秀色可餐的欢愉吧
亲爱的最爱的，你答不出来。永恒的游民向你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除了派出所）什么地方可以回收中专过的牙牙学语
傻瓜。喜欢你啦不会说爱啦。我宁愿在小小的宿舍花上一整天的时间，都不想尝尝瓶底的盐。明天再继续吧发呆，或者说王者荣耀般的话痨，看你的时候，我只在想很简单的事情。很简单
在人民公园那天，我相信你非常认真。即使最后买了防风打火机
也打不燃很多没有太阳能的星星。数数有多少呢？坐在这里
长到能合上我们俩人的木椅上，那是你童年的一颗，三颗四颗七颗，我数着转瞬即逝的愿望，全然不知蚊虫已舟渡你的全身
Ⅲ
甚至到了车间你才提醒我。“中午就不去那家吃了所以
你是不是想喝奶茶？”僵硬的兵马俑说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是的，是的”，他们的视线缠着我负荷的眼睛
但分清你缄默地忧郁，却十分轻易。“那你会不会带我
去万达广场看一部喜剧电影呢？”三分钟的笑才能够
不那么和间距整场墓室的我们类似
听他们都在谈什么，会不会关于你遗憾的旧情人们
哭是没有用的，她们分散在我脊椎的每一块平地，不时就
站在未来修筑我的高楼眺望我。刚才是最初的牵手
可已经染上了骂声。躺在毛坯的怀里默默的你终于还是
吃下了最后半口华莱士。“明年你去哪里？环线正在蔓延
有些坟墓正在寸寸扩张。”直到把我们都染成杀马特似的荒草
Ⅳ
你好。有些紧张（撇火药),啊我身份证号510422......
还是好好地做个自我介绍吧。未婚，当然当然。耍过朋友
（认不认识一个结巴的人）说，话，也，是，这，样
忘了忘了！这是我的微信，老实说。最不喜欢听长语音了
（我喜欢结巴）你爱吃什么？肯德基还是麦当劳呢？
我不会写情书！社交平台上也不会，放心啦。
以前送外卖的时候......以前进厂的时候......以前上网的时候......
以后？以后常联系哈哈哈。听出来了吧，我不会说普通话
所以这些都是电影台词。有天我下班，居然忘了给手机贴钢化膜
隔夜就碎了。为此我郁闷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都在好好发呆
进展会不会太快了，毕竟这只是网恋面基啊。虽然是一个厂的
但你实在不想异地恋。我要，我要取个有你的名字
让我们在声音中紧挨在一起。是一起被别人骂吗哈哈哈开个玩笑啦，不笑是因为我总慢一拍。我可能要明天才发现自己脸红了（背过去），你有没有似曾相识的事情呢？很多时候，我像只乌鸦盘旋很久
充当你头上的“无语”，我们会没话说的，我的情人？我的你？
不要回家了，跟我一起。一起去广场下雨吧
＊摄影作品选自骆丹《318国道》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