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河之源,鄂豫皖三省通衢,豫南的边陲小镇木厂河,敞开门户,迎来送往八方来客,曾经是商贾繁茂之地。远古洪荒时代,山上的木头由这个入口源源不断地放逐到灌河水中,由这个水路到新店码头再到它们的用武之地。因而得了这么一个小资而又浪漫的地名。听说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也是一方富甲,有自己的商号和店铺,并且还有自己发行的票号。
老街长度不足二百米,南北走向,街东依山而立,街西后面鼓出一片肥沃的水田。东南方与黄柏山山系相连,山上有毛竹、油茶、松树、红枫等高大树木傲立四季雨雪风霜,还有观音豆腐、松树菇、苦菜、花儿菜等多种野菜供人们采摘享用。一条秀丽的小河像一条玉带千回百转地把小街和街后的水田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圆。高处俯仰形如一艘大船的船心,人们说这里是一个“排心地”的宝地,水涨船高,无论发多大洪水都会平安无事。话说岁月沧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六十年一花甲子的特大洪水,尽管南北两头都上水,把小街孤立成一个小岛,随着河那边西北方的河堤轰然倒塌,水位下降,小街依然红旗不倒安然无恙。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那个大集体的时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却具备供销社、粮站、信用社、总机室(接打电话的地方)、食品(卖猪肉、收鸡蛋的公家单位)、医疗室、饭店、油坊、缝纫店、铁匠铺、米面加工厂、小学等公共设施一应俱全。那时山里人都上街交公粮、卖药材、卖鸡蛋、扯布做衣裳、买盐、打煤油、挑化肥,街上炸果子卖麻花的、镶牙剃头的、卖挑子耍把式的,那叫一个热闹!那个年代交通闭塞,木厂河连接外面的世界就是一条简易公路,顺着河湾弯弯绕绕地到达长竹园走出大山。也就是说,木厂河是公路的尽头,也自然成了鄂豫皖三省边界人民的交通和经济中心。
就是这样一个弹丸之地,却是我儿时的乐园。供销社和粮站的房子红砖、红瓦、红柱,有宽宽的廊沿是街上最高大上的建筑,两家对门,位于街北。这两个宽宽的廊沿,到了晚上就成了孩子们“练兵”的敌我军营阵地。那时每家孩子都多,谁家先吃了晚饭,必然就会有几个小伙伴扯着嗓子喊起的暗号在每家的门前响起,听到暗号的小伙伴匆匆吃了晚饭,把碗筷丢到锅台上就往北头跑,一会儿就聚集了十几二十几人,由大点的孩子头目分成国民党、共产党或者八路军和小鬼子两支队伍。如果分到国民党和小鬼子的队伍,还有点老大不愿意。头目说好人只能临着当,今天当坏人,明天再当好人,这样就公平了!
东、西两个廊沿就成了两个营地,两个营地的兵按规定一方先出营,另一个营的兵就出来抓,抓住了就押回自己的营地当俘虏,还会派重兵把手防止敌方人员偷袭救人。直到哪一方的兵被逮完就算哪一方输,如果剩下的兵太少了,也可以举手投降,宣布失败,跟演电影打仗一模一样的。就这样几十个孩子在街上疯跑、喧哗,撒下跟繁星一样多的欢声笑语和成长的汗水,不知不觉月亮爬得老高,直到各家大人喊着各家孩子小名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洗洗睡觉,有时在睡梦中还在踢被子打仗抓鬼子。
游戏自然是快乐酣畅的,但有时也不会顺利进行。供销社和粮站属于经济重地,晚上都有人值班看守,可能是我们的游戏太吵,亦或是值班大叔的心情不够好,有时当我们正在忘我地操兵、处在无边的欢乐之中时,突然头顶暴起一声大喝,黑脸大叔凶神恶煞的站在高高的廊沿上,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噼噼啪啪地敲打着水泥地面……每当这个时候,我们热情高涨的心情就像从树梢上一下掉到树脚下,仿佛能听到“噗通”的下落声。很快,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转瞬就会跑得无影无踪。但是不一会儿,估计黑脸大叔回屋睡觉了,游戏又开始了,等到黑脸大叔再一声吆喝,小伙伴们又故伎重演,曾经一段时间,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黑脸大叔就是黄脸大叔亦或绿脸大叔。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真不是一般的顽皮。
街南头横着的河湾,两岸垂柳依依,河水清澈见底,河床东边沙子多,西边鹅卵石多。那时河上没有桥,一条长长的石堰埂,便是连接河两岸的通道。很多外地人不会踩石头过河,经常会掉进水里,而我们水边长大的孩子早就练就了过河的本事(紧过石头,慢过桥),踩着石头过河都是健步如飞。每当雨季发大水的时候,河床上横着的堰埂被大水淹没,随着石堰上下方的落差,水浪翻滚像一条巨龙吞吐着漫河的大水,一起一伏像猛龙过江,非常壮观。小的时候,心里总是疑惑,龙怎么总是发大水的时候才来呢?为什么老是不上岸呢?总是瞅啊瞅,直到水清了,堰埂露出来了,龙却不知去向了。
说起发洪水,82年的夏天,大雨几天几夜没消停。河水总在上涨,挨河湾最近、地势最低,大门朝向河湾的方向的杨家眼看门就要封住了,我家邻居韩大哥身高腿长,冲进他家院子把几个孩子抢出来后,水涨了,就再也进不去了,后来又挖开了跟杨家隔壁的林家铁匠铺的墙,杨家几个大人才逃生出来。所幸的是,后来水消下去了,房子和人都很安全。
雨停了,水消了,沙滩上的沙子又厚了。明晃晃的太阳下,小伙伴们一起玩过家家,修渠、挖水塘、养小虾……直到肚子饿了,才一身湿的回到家,少不了挨母亲一顿骂。有时也会抓回几条小鱼,洒上盐用纸包了,扒开灶火,烧熟了香喷喷的,滋味那叫一个美!
暑假的早上,小姐妹们会约好,各自拎一筐要洗的衣服早早地抢占柳荫下的青石板。双脚站在凉凉的水里,一边趴在青石上搓衣服,一边分享有趣的新鲜话题,谁先洗完了自家的衣服,会帮助别人洗完剩下的衣服,然后再在水里玩一会,听一听知了唱歌,惹惹鸭子戏水。通常还会遇上王小爷的精彩故事会,(当过私塾先生的王小爷学识渊博,博古通今,经常坐在南头河岸柳荫下纳凉。他的周围总是围拢一群人听他讲故事,关键时刻他还会运用肢体语言形象生动地模仿和表演,总会惹得走过路过的人们停下脚步,津津有味地看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最后再磨磨蹭蹭地拎着洗好的衣服回家吃早饭。
后来,街上的小学校撤了,我们都要过河去村里的学校上学了。一到雨季,河里总会涨水,一涨水就需要大人接送过河了。作为已经上学的孩子还会暗自庆幸,只有这个时候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爬上父亲宽宽的臂膀,享受久违的宠爱。父亲的臂膀就像一条舒适荡漾的小船,我很轻松地就划到了岸边。长大成人之后,有时会经常做梦,梦见河水涨满,我站在此岸,父亲母亲等在彼岸,还看见岸边的柳树不停地飘摇……如果哪家的大人没来接送孩子,其他的家长绝不会不管,也会像背自己的孩子一样安全地把别家的孩子背过河。
木厂河之小,小到河南省地图上只有一个小红点,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但是家乡人民勤劳、善良,民风淳朴,在祖国不断发展壮大的今天,木厂河早已改头换面,以崭新的面貌迎来幸福的生活。公路四通八达,一桥飞架东西,天堑变通途,临河两岸风景宜人,建起了新农村,楼房鳞次栉比,许多山上的居民都搬来这里临水而居,相安而乐。老街的旧房子早已变成整齐的楼房,鹅卵石铺就的街面换上宽阔平整的水泥街道。家家都走出了大学生,有大老板、企业家、海归成功人士、法官、律师、教师各行各业都是人才。
时光匆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青梅已落,竹马老去,光阴留白处,回眸逝去的美好。木厂河清清的河水,走过岁月洪荒,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今天的木厂河,依然山青水秀,依然炊烟袅袅,依然是我心中圣洁的天堂!
作者简介
谢旭晴,笔名六月艳阳,河南商城人,河南省信阳市作协会员。有诗歌、散文、小小说作品发表《星星*散文诗》《中原散文诗》《东京文学*大观》《信阳周刊》《伊犁垦区报》《信阳晚报》等纸媒,大部分作品见诸网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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