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条蟒蛇,由于力量和身板比同类蟒蛇都要大些,慢慢地生出了些野心来,觉得不应该一辈子匍匐在地上。
它听说龙是由蛇变成的。
“很久很久以前,一条一直虔诚地怀着成龙梦想的小蛇,忽然开始变长变粗,长得比一条河还长,粗得比一座大山梁还粗,接着一阵狂风吹来一片颜色像黄土一样的浓云,将小蛇卷起来,腾空而起,越来越高,一直向着云霄飞去。伴随着震耳的雷声为鼓点,耀眼的闪电为指引,更有仙乐阵阵助兴,朵朵红霞添彩,江翻腾,海倒立,为之欢呼相送......”
这个古老的传说给了它无尽的遐想,那情景不知道在它的心中浮现了多少遍,每浮现一遍,都带给它兴奋和震撼,更有无限的惊喜和欢快,那种巅峰的体验像事情发生在它身上一样。
龙子龙孙,宁有种乎?
小蛇都能变成龙,更何况自己是比蛇厉害得多的蟒蛇呢,那不更容易吗?
所以它坚信着自己迟早都会跟那条小蛇一样,变成一条腾云驾雾,直上青云的巨龙。
做龙多威风啊!
龙之来兮云飘飘,龙之去兮浪滔滔。
能大能小,能显能隐,大则兴去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人人敬畏,膜拜。
02
它无数次梦见自己变成了龙。
在梦中它能量大得惊人。
呼风唤雨,易如反掌,移山填海,吸海淹田,沧海变桑田,全凭它的一念。
一怒而江海翻涌,浪涛万重,淹没村庄大地,一声怒吼,天拆地裂,宫殿摆簸,云烟沸涌。一怒杀死六十万人,伤庄稼八百里,还吞食恶小龙一条。
山摧江溢路不通,连根拔出千尺松。
还自由无比。
纵横驰骋云霄高天深海,再也没有土坎石头阻挡它的路,就连以前望而生畏,永远都无法翻越的高山大河,现在都再也不是问题了。
更爽的是想干啥就干啥,随心所欲,自在舒畅,痛快无比。
03
它狂妄地想着梦想成真后,要这天,再遮不住它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它的心,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它要娶天仙为王妃,要后宫佳丽三千,个个是天仙,日日夜夜笙歌曼舞,酒池肉林,作乐寻欢,彻夜连宵,享尽天地荣华富贵。
饮美酒,睡仙女,天下仰慕嫉妒。
它要报复那些得罪过它的家伙,让它们通通生不如死,特别是在它头上拉过屎的鸟,它要杀死所有的虫子,让它们再也找不到虫子,无论起多么早,都找不到虫子,活活饿死。
还要大旱十年,大涝十年,让天地间寸草不生,让渴望雨水和天晴的生灵都来求它,敬拜它,让所有的生灵都记住要想风调雨顺、平安无事,那就必须永远尊敬和膜拜它这条龙。
大到无边我作岸,山登绝顶龙为峰!
有朝一日龙得水,我要长江水倒流!
整个一个狂妄得大有“天若赐我辉煌,我定比天猖狂!”的野心勃勃的蟒蛇。
它成天得意地哼着小曲:
我是一条龙,天生富贵种。
呼风又唤雨,气势真如虹。
04
有了这样的梦想后,它的心思一直在天上,成天想着天上的种种好。
对地上的一切都厌烦了,觉得山也不好,水也不好,老鼠不好吃,青蛙没味道,万事无趣。
地上多没有意思啊!
还有,地上磨难太多。
洪水来了,遭殃,虽然自己不怕水,可是连青蛙老鼠都没得吃了,清水也没得喝了。
旱灾来了,遭殃,地面晒得滚烫,皮肤都要晒燃了,疼痛无比,无处躲避。
还有那些恶人,专门抓蛇,拿着奇奇怪怪的工具,很是凶险,不少同类都死于他们之手,弄得它惶惶不安,提心吊胆,生怕哪天遭遇同样的厄运......
即便地上没有这些天灾人祸,每天沉闷地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枯燥乏味,日复一日,日日一样,灰头土脸地,卑微低贱,低到尘埃里,被世人叫做虫,一点尊严面子都没有,连一只小小的鸟都看不起它,有时候还往它身上拉屎!
真晦气,真窝囊,真憋屈!
这样的日子,纵使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05
它一天天地等着,等着有像小蛇化成龙时出现的那样的风和云,来带着它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可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了,它还在地上,依然是田地里的一条爬虫。
它着急啊,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等来风云,不知道除此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变成龙。
一天,它看到田地里的一根电线杆,高耸入云。
它忽发奇想,通过电线杆爬上云霄,至少爬上高处,机会也大得多啊,没准在高处会被风吹起,被云卷起,被神仙点化,从而变成龙呢。
即便都不行,在那上面抓几只鸟吃,报复一下鸟们在自己头上拉屎的仇也好啊。
于是它开始爬电线杆,为此它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吃尽了苦头。
为了锻炼力量,增强体质,它天天练习“仰卧起坐”——跟人族的方向相反,人族是背部躺地上,向着面部的方向撑起身体,而蛇是面部向下趴在地上,向着背部的方向撑起身体。
对于蛇来说,做这样的“仰卧起坐”难度很大,因为它们是软体动物,要将半个身子从趴着的状态直立起来,需要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腰部位置,还要将上身绷直,硬挺着。
为了锻炼抗饥渴能力,它将五日一餐,改成十日一餐,这期间它付出了什么样的煎熬,难以想象。
太阳暴晒着,将电线杆子晒得滚烫,烤着它的皮肤,它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着火了,它能听见自己的鳞片像被晒得炸开的豌豆角那样噼噼啪啪地响着。
爬到中途,由于过于疲惫,力量不足,一不小心没有缠紧,它摔了下去,直接摔到地面上,摔晕了,很久才醒过来。
06
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尽百劫千难,经过无数次的失败,累个半死,终于爬上了电线杆。
可是它发现在地面上看高耸入云的电线杆,现在看却很矮,它离云霄还是一样的遥不可及,好像那云霄随着它的爬高而升得更高了似的。
它有些失望,不过梦想依旧,它就在电线杆上等着,希望有风有云来带着它直上云霄。
一天天地等着,等到最后,它又渴又饿又累。
因为期间它被鸟儿戏弄,诱惑着它在电线上往复奔波,累得半死,消耗了它大量的体能。
现在它饿到连自己都想吃,想吃掉自己的尾巴,吃自己的鳞片,啃自己的皮肤,再嚼碎自己的骨头,最后连自己的头都吃下去,以满足那种对食物的强烈到无法控制的,疯狂的渴望。
实在坚持不住了,它真的将尾巴送进了口中,试了几次,都没有舍得下口。
尾巴连心啊,它的尾巴在它的毒牙下发抖,它的心更是早就发抖了。
可是实在太饿了,它终于做出了连它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将自己的尾巴咬了一口,钻心的疼痛让它猛地松口,可是牙齿已经入肉,血慢慢流了出来。
渴极了。
它渴到连自己的尿,自己的血都想弄出来喝了。
热得感觉更是难以形容。
它感觉天上肯定是出现了十个太阳,不然怎么会这样热呢!
它感觉自己的鳞片在燃烧,噼噼啪啪地响。
还有源源不断的蚊子来叮咬它。
肆无忌惮地,放开了地吸它的血,它浑身奇痒无比,可是它已经没有气力扭动抖动身体去驱赶了。
蚊子于是更加无所顾忌地叮咬它,简直把它当成了死蛇了。
还有可恶的乌鸦也乘它之危来袭击它,在它的身上啄了一个又一个伤痕。
另外就是窄逼空间的挤压,导致它身体僵化和麻木,还让它时刻担心落下地面摔死摔伤。
更有无边无际的无力感,把它引向了绝望的深渊,它断绝了任何念想,气息奄奄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正是:
一条爬虫想变龙,日夜做着青云梦。
梦醒困在电杆上,鸟啄蚊叮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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